也不知道是四十三個望族中的那一個望族的分支了。
我對我的族系,一無所知,我對我的出生地,也是了無印象。因為,當我出生不久的第二年,便是民國二十年(西元一九三一年)的長江空前大水災,把我家沖洗得一乾二淨。同時,我家靠近長江邊沿,又是塌沙地帶,長江的後浪推前浪,一浪接住一浪,捲向了江邊,捲走了土地,每一排的浪花裡面,都像是掩藏著一架巨大的挖土機;江邊的沙土,見到了浪花,就像是迷途的孩子看到了娘,笑咧著嘴,軟綿綿地、毫不猶豫地投進了浪的懷抱;最奇怪的是雖在風平浪靜的時候,塌沙的地段,還是在塌,原來,江水經過該地,已成了一股巨大的漩流,從水底的根腳下啃起,啃走了根腳,表層的自然下塌,而且比起風浪的威力更具危險性。據父母後來告訴我,塌得最起勁的時候,一天一夜,可以啃掉半華里!終於,也啃光了我家的家園與土地。我在民國三十二年(西元一九四三年)到狼山出家的時候,我的出生地,已經快近長江的江心了。
長江,是在北塌南長,江北塌去了,江南新生了,在狼山隔江的對面,年年都有新生地出水。我家也就在民國二十年(西元一九三一年)的下半年,搬到了江南的常熟縣。但當我出家的那年,我那江南的家,已經離開長江二十多里路了;所謂「滄海桑田,桑田滄海」,對於我家是太親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