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然絲毫不受影響,我們可從中日兩國學者之重視本書的事實,得到明證;尤其在日本,本書的真偽問題係日人提出,他們重視本書並引用本書的歷代學者,卻又超過了中國。在上節,僅是例舉資料;在本節,我們再就資料,加以考察。
(一)慧思撰述說的檢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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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學者以為,《大乘止觀》,雖非《起信論》的釋論,運用《起信論》來說明作者特有的思想之處,卻確實不少,可是《起信論》的譯者真諦,乃係慧思同一時代的人,慧思不可能見到《起信論》,以此推論,本書之謂出於南嶽慧思者,當屬一種誤信的傳說(註一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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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地房證真以為:「彼文恐非南嶽所出,文勢不似大師筆故,義勢不似餘部故;又《景德傳燈錄》二十七『南嶽傳』中((中略))不云《大乘止觀》也。」
另外有人,更有如下的幾點疑問(註二)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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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據南嶽的《立誓願文》來看,慧思乃是一位《法華經》和《般若經》的信仰者;若照他《隨自意三昧》等的思想路線,他之站在《般若經》的立場,是無可置疑的。可是,若從般若思想來看本書《大乘止觀》,毋寧要說是採納了《華嚴經》的意趣,較為正確。這一點,恐怕就是證真所說的「義勢不似餘部」的理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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慧思嘗師事慧文,他們兩人,同為龍樹的崇拜者,因此,也同為龍樹佛教學的宣傳者。可是,本書的立場,並不與龍樹系的思想相容,倒與無著系的淵源有關,例如運用分別性等三性說之法相,來說明大乘止觀的體狀,又採用《起信論》的論旨,作為理念的基礎,以說明止觀之所依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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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臺大師,重視「金口相承」與「今師相承」,所謂「金口相承」,主要在於教相,「今師相承」則屬於觀門方便,此一觀門,當係相承於南嶽,故在《摩訶止觀》中,也說到「天臺傳南嶽三種止觀」的事。然而本書之中,並沒有發現所謂「三種止觀」的說法,更可注意者,在所有現存的南嶽著作中,也都未見三種止觀的名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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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唱「今師相承」的天臺智顗,在其著作之中,和他由於灌頂章安的錄記之中,以及荊溪湛然的述作之中,竟然均未舉示《大乘止觀》的內容,甚至連本書的書名,也未提示過。又可注意者,南嶽現存之著作而未見於天臺等著述中的,並不僅是《大乘止觀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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考察本書以外的南嶽著作,例如《隨自意三昧》、《諸法無諍三昧法門》,以及《次第禪門》等書,僅用了「禪定」及「三昧」等的名相,未嘗用過「止觀」的名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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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《隨自意三昧》之中,乃以第八識為純淨的真識,第七識為純智的解識,前六識為煩惱妄想。這是當時盛行於北魏方面的地論宗的意趣。但是,本書對於心意識的觀念,則取《起信論》的立場,以第八阿梨耶識為真妄和合識,以第七識為我執識,此與當時地論宗的說法是不相容,倒是與攝論宗所說者相類似。若此兩書同為南嶽所作,何以會有不同的立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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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嶽曾經師事北齊慧文(註三),慧文是由讀龍樹《中觀論》的〈四諦品〉偈:「眾因緣生法,我說即是無,亦為是假名,亦是中道義」,而得恍然大悟的人。所以,南嶽與北齊,也都是宗仰龍樹的人,亦以弘通龍樹的實相論為主。例如南嶽的《隨自意三昧》及《諸法無諍三昧法門》等,均係依據實相論而作的東西。可是本書,乃係依據馬鳴的《起信論》,即是一種緣起論的立場者。這一點,可能便是證真所指「文勢不似大師筆故」的理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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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有學者以為(註四):閱讀本書之時,偶爾可以發現其文章有若干澀滯之處。並且以為,本書之中,帶有和臭的文句者,最足注目的,即是本書開卷之處本文之前的一段長達六十五字的按語(註五),以此亦可推及其他了。
同時,在貞舜的《七帖見聞》之中說:「或記云大華嚴寺曇法師述」云云。即依《起信論》,而彼論時代,隋前後,「非南嶽所覽」。另有永超的《東域傳燈目錄》卷下,提及「《大乘止觀》一卷,曇遷述,未詳真偽」。這是說,本書非出南嶽慧思,乃是出於曇遷之手。然而,曇遷是北地攝論宗的始祖,唯有住於禪定寺等的記載,尚未從其史傳之中,見過他曾住過大華嚴寺的文獻,何況《東域傳燈目錄》中,另也有著「《大乘止觀》一卷,南嶽思撰」的記載。
至於南嶽是否能有見到《起信論》的可能,待下一段中再推考。如果僅以此點疑竇,而否定本書是由中國傳至日本的史實,甚至以為是出於日本學者的偽作,那是不足取信的事。
但是,卻有日本學者,從天臺教學史的考察上,認為由天臺始唱,經唐之荊溪為之敷演,及於宋之知禮將之再興,便在六識之上,成立了始覺的法門;日本方面,則經傳教、慈覺、智證、安然等人,在比叡山興起的日本天臺宗,即在九識的建立之上,成立了本覺的法門。本書思想,則與之相當,故而推想是成立於日本平安時代(西元七八二~一一九七年)的中期,是出之於比叡山的學僧之手(註六)。其實,這是不堪一擊的一種假想,因為本書之在日本出現,早在奈良時代(西元七〇八~七八一年)的古文書中,已經有了記載,何至於反而到了平安時才被日僧偽造出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