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會打死的,先去吃飯罷,還有姆媽給你講情的。」
「要打我,我就不吃。」
「唉!」母親對我搖搖頭:「跟老子一樣的扁擔脾氣,就依了你罷,在長人頭上餓壞了你,又得挨你老子的罵。」
我從來也不曾見她對於兩位哥哥,有這樣大的容忍與寬恕的,也許「婆疼長孫,母慣么兒」,我是奶末頭的緣故。但是米倉裡生長的老鼠,不會知道自己的幸福,我所接受的母愛太多了,竟不曉得母愛的可貴,相反地卻以為母親苛待我,而不給我像鄰家的小孩一樣,去沒天沒地的玩兒。
母親最珍貴我兩隻小手,她說我不像兩位哥哥,也不像父親,那樣粗裡粗氣地一副種田相,她說我的手很像二舅,二舅是教私塾的清末秀才,所以母親猜我將來也會做先生的。其實我的手並非文雅,而是瘦弱細小,直到現在為止,仍然如此。可是母親就將它寶貝的了不得,破天荒我這鄉下孩子,也戴起絨線手套了,同時還不准隨便除下。有一次我見二哥拿了一個冰盤回來,當作鐵環推,我的手實在癢得受不住了。偏巧又給母親撞見了,首先賞了二哥一個「頭塔」,接著抓住我那凍得像紅蘿蔔條似的小手,我以為也要挨摑了,然而沒有,她只心痛地說:「快到屋裡火鉢上去烘烘罷!」但她自己手上的凍瘡,倒像沒有注意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