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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頭希遷(西元七〇〇~七九〇年)的禪──-
不論禪定:《景德傳燈錄》卷一四云:希遷一日上堂說:「吾之法門,先佛傳授,不論禪定精進,達佛之知見,即心即佛。心、佛、眾生、菩提、煩惱,名異體一。汝等當知,自己心靈體,離斷常,性非垢淨,湛然圓滿,凡聖齊同,應用無方,離心、意、識。三界六道,唯自心現。水月鏡像,豈有生滅。」 -
自縛、自垢、自生死:《景德傳燈錄》卷一四又說:有僧問希遷:「如何是解脫?」他反問:「誰縛汝?」另有僧問希遷:「如何是淨土?」他反問:「誰垢汝?」又有僧問希遷:「如何是涅槃?」他反問:「誰將生死與汝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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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祖道一(西元七〇九~七八八年)──這是禪宗史上的一位奇人,他門下的法將,有一百多位。他的禪風,往往權變自在,應化無方。他主張心外無佛,自心是佛,佛外無心,不取善捨惡,不觀空入定,以平常心是道,行、住、坐、臥是道。一切法皆是佛法,不假修道,不用坐禪。他的禪機極多,例如:-
打著:僧問:「如何是祖師自西方傳來之意?」馬祖便打,並說:「我若不打汝,諸方笑我也。」 -
畫地:有僧於馬祖前作四畫,上一長下三短,問曰:「不得道一長三短,離此四字外,請和尚答。」馬祖乃畫地一畫,說:「不得道長短,答汝了也。」 -
蹋著:洪州水老和尚初參馬祖:「如何是西來的意?」馬祖說:「禮拜著。」水老和尚才禮拜,祖便與一蹋。 -
馬祖道一門下的禪機:由於馬祖門庭廣大,弟子眾多,龍象輩出,所用禪機,也是層出不窮,例如道明禪師的吐舌,百丈捲掉馬祖面前的禮拜席,麻谷掀禪床,寶徹翹足,智常斬蛇,智常彈指,智常舉拳,南泉斬貓等。 -
馬祖道一的即心即佛:《景德傳燈錄》卷六云:「江西道一禪師,一日謂眾曰:汝等諸人,各信自心是佛,此心即是佛心。……若了此心,乃可隨時著衣喫飯,長養聖胎,任運過時,更有何事。」又於《馬祖道一禪師廣錄》云:「僧問如何修道?曰道不屬修,若言修得,修成還壞,即同聲聞;若言不修,即同凡夫。……自性本來具足,但於善惡事上不滯,喚作修道人。……一念妄想,即是三界生死根本……道不用修,但莫污染。……若欲直會其道,平常心是道。……如今行住坐臥,應機接物,盡是道。……不假修道坐禪,不修不坐,即是如來清淨禪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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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陽慧忠(西元?─七七五年)的禪風──他批評馬祖的即心即佛義:「菩提涅槃,真如佛性,名異體同;真心妄心,佛智世智,名同體異。緣南方(道一等)錯將妄心言是真心,認賊為子。」(《景德傳燈錄》卷二八) -
百丈懷海(西元七二〇~八一四年)的禪風──懷海是道一的弟子,機用也頗與道一類似,未創什麼新義。他對禪宗的貢獻,與其說是在於思想,毋寧說是在創立了叢林制度,使得禪僧脫離了律宗的寺院,仍能度其清淨的修道生活,建立了獨立的禪寺,並且以「一日不作、一日不食」的名言作為禪僧的生活標榜,此與律僧之不得耕種的生活方式,大異其趣。 -
南泉普願(西元七四八~八三四年)的禪風──他是道一的入室弟子,但他以為道一所倡的「即心即佛」之說,不過是一時間權巧之說,不過是空拳黃葉,用來止住嬰兒的啼泣之說。他主張:「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」他以為:「大道無形,真理無對,所以不屬見聞覺知。」禪者的大事,便是如何悟入這個大道。 -
龐蘊居士──通稱龐居士,字道玄,他的生歿年齡不詳,他曾參訪石頭希遷及馬祖道一,均以「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?」的一句話請示,希遷用手掩龐氏之口,使之豁然有省;道一答以:「待你一口吸盡西江水,即向你說。」使他言下大悟。他的女兒靈照,以賣竹漉籬為生活,一日,龐居士知死期已至,命女兒出戶看時間,女兒出去看了看,進門說:「日已中正,但有日蝕。」龐居士不相信,出戶觀看時,靈照卻坐上其父的座位,合掌端坐而亡。龐氏見狀,笑說:「我女鋒捷矣。」因此使他晚死七天。他的思想,是以空寂無相為宗旨,例如他說:「楞伽寶山高,四面無行路,唯有達道人,乘空到彼處。……一切若不空,苦厄從何度?」又說:「家內空空空,空空無有貨;日在空裡行,日沒空裡臥;空坐空吟詩,詩空空相和;莫怪純用空,空是諸佛座;世人不別寶,空即是實貨。」又說:「無貪勝布施,無癡勝坐禪,無瞋勝持戒,無念勝求緣。」「無求真法眼,離相見如來。」「任運生方便,皆同般若船。」這是從體悟了空理之後的身心活動,無一處、無一時、無一事,不是與戒、定、慧三學相應的無邊功德。他有一個男不婚、女不嫁、赤貧如洗的家庭,比如他說:「自身赤裸裸,體上無衣被。」「富貴心不緣,唯樂簞瓢飲,……饑食西山稻,渴飲本源泉,寒披無相服,熱來松下眠。」因此而能「更莫憂盜賊,逍遙安樂睡。」總之,龐居士是一位帶有濃厚的自然主義色彩的禪者。 -
藥山惟儼(西元七五一~八三四年)──這是石頭希遷及馬祖道一的弟子。有一天石頭希遷見他靜坐,便問他:「作什麼?」他說:「不為一物。」又問:「怎麼可在此閒坐呢!」他答:「若閒坐則為了。」希遷再問:「你說不為,又不為箇什麼?」他答:「千聖亦不識。」
又有一次惟儼在打坐,有僧問他:「兀兀地思想箇什麼?」他回說:「思量箇不思量底。」僧又問:「不思量底又如何思量?」他說:「非思量。」可見惟儼的禪風,相當孤峻。
惟儼一日正在看經,僧問:「和尚尋常不許人看經,為什麼卻自看?」他答:「我只圖遮眼。」僧再問:「像我這樣的人能夠學和尚嗎?」惟儼的開示是:「一般人只向紙背上記持言語,多被經論惑,我不曾看經論策子。」可見他是反對對經論作入海算沙式的研究的人,他是把一切經教當作自家藥箱中物的人。
後來中國的宋明理學家中,陸象山與王陽明,多少均與禪思想有關而傾向於佛教,其主要淵源是李翱參訪了藥山惟儼,作《復性書》三篇,大旨與禪同調,給了後來的儒家學者很大的影響。李翱初訪惟儼,即問:「何謂道耶?」惟儼不說話,只以手指上下,然後反問李翱:「會嗎?」李翱說:「不會。」惟儼告訴他:「雲在青天水在缾。」這是用的平常話,說的平常事,卻使李翱獲益良多。 -
圭峯宗密(西元七八〇~八四一年)的禪思想──宗密是華嚴宗第四祖清涼澄觀(西元七三八~八三九年)的弟子,故被稱為華嚴宗的第五祖,但他又是禪宗第七代祖荷澤神會的門下傳人,所以他既是一位博通經典教義的大學問家,也是一位禪的大實踐家。他將禪的修行,一分為五等:-
外道禪:帶有異端邪見思想而修,並且有欣求向上,厭棄向下之心者。 -
凡夫禪:正確地相信因果,也以欣上厭下之心而修者。 -
小乘禪:悟得我空之理,出生死界而修者。 -
大乘禪:悟得我空及法空之理,既入涅槃而又不厭離生死者修之。 -
最上乘禪:若頓悟自心,本來清淨,元無煩惱,無漏智慧之性,本來具足,此心即是佛,畢竟不異,依如此心境而修者,為最上乘禪;又名為如來清淨禪、一行三昧、真如三昧,乃是一切三昧的根本。若念念修習,自然漸得百千三昧。他說:「達摩門下,展轉相傳者,是此禪也。達摩未到,古來諸家所解,皆是前四禪八定,諸高僧修之,皆得功用。南岳(慧思)、天臺(智顗),令依(空、假、中)三諦之理,修三止三觀,教義雖最圓妙,然其趣入門戶次第,亦只是前之諸禪行相,唯達摩所傳者,頓同佛體,迥異諸門。」(《禪源諸詮集都序》卷上一)
宗密又將禪的流類,區分為三宗:-
息妄修心宗:遠離憒鬧,閒靜處坐,心住一境,止息妄念,若妄塵盡,即可明鑑佛性。他說此如北宗諸禪師,以及牛頭法融、天臺智顗等所修的方便之門。 -
泯絕無寄宗:一切諸法,本來空寂,法不須修,佛不須作。本來無事,心無所寄,方免顛倒,始名解脫,此如石頭希遷等,皆示此理。 -
直顯心性宗:此又有二門:➀一切言語動作、善惡苦樂等,皆是佛性。本來是佛,天真自然。道不須修,惡不須斷,任運自在,方名解脫。➁妄念本寂,塵境本空,空寂之心,靈知不昧,即是真性,寂知、知寂,無念是宗。此二門皆是會相歸性,故同一宗,如荷澤神會的禪即是。宗密也著有〈坐禪法〉一種,收於《圓覺經修證儀》卷一七、一八。大致是與智顗的《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》及《小止觀》相似,別無創見。
宗密的思想,與《圓覺經》及《大乘起信論》有密切的關係,故以唯一的真心為萬法的總體和根本。 -
黃檗希運(唐宣宗大中年間,西元八四七~八六〇年歿,年齡不詳)──他是百丈懷海的弟子。有一日,百丈懷海問希運:「你從什麼處來?」希運回說:「大雄山下採菌子來。」懷海再問:「見到老虎麼?」希運便作虎嘯聲;懷海拈起斧子作砍狀,希運便給懷海一掌,懷海吟吟而笑,即歸。上堂開示說:「大雄山下有一虎,你們諸人也須好好注意,我百丈老漢,今天親被咬了一口。」他雖未見到馬祖道一,但於道一的大機大用,已經領會,所以懷海非常器重他,他說:「縱然有人雖見解齊於你,亦減你德的一半。」裴休在《傳心法要》的序中,評希運為:「其言簡,其理直,其道峻,其行孤。」這也正是禪者的風範。-
希運提倡「一心即佛」之義:《傳心法要》中說:「諸佛與一切眾生,唯是一心,更無別法。此心無始已來,不曾生,不曾滅,不青不黃,無形無相……。超過一切限量、名言、縱跡、對待,當體便是,動念即乖……。但是眾生,著相外求,求之轉失,使佛覓佛,將心捉心,窮劫盡形,終不能得,不知,息念忘慮,佛自現前。」又云:「如今學道人,不悟此心體,便於心上生心,向外求佛,著相修行,皆是惡法,非菩提道。」又云:「世人不悟,秖認見聞覺知為心,為見聞覺知所覆,所以不覩精明本體,但直下無心,本體自現。」又云:「學道人,若欲得成佛,一切佛法總不用學,唯學無求無著;無求即心不生,無著即心不滅。不生不滅即是佛。」又云:「迷自本心,不認為佛,遂向外求覓,起功用行,依次第證,歷劫勤求,永不成道,不如當下無心。」 -
臨命終時的用心法:希運為裴休說有臨命終時的用心方法,與修淨土法門者略異:「凡人臨欲終時,但觀五蘊皆空,四大無我,真心無相,不去不來。生時性亦不來,死時性亦不去,湛然圓寂,心境一如,但能如是,直下頓了,不為三世所拘繫,便是出世人也。切不得有分毫趣向:若見善相,諸佛來迎,及種種現前,亦無心隨去;若見惡相,種種現前,亦無心怖畏,但自忘心,同於法界,便得自在。此即是要節也。」 -
希運目中無禪師:希運批評馬祖道一的門下,雖然號稱有八十四人,但以希運看來,僅三、兩人得到馬祖的正法眼,故又曾對大眾說:「汝等諸人,盡是噇酒糟漢,恁麼行腳,何處有今日,還知大唐國裡無禪師麼?」並且批評牛頭法融,縱然是「橫說豎說,猶未知向上關捩子」。因為法融的禪,墮在「空」裡,尚難有大機大用的作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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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山宣鑒──他是龍潭崇信的弟子,崇信則是天皇道悟的法嗣,道悟乃是石頭希遷的法嗣。宣鑒悟道的經過是這樣的:
有一晚,宣鑒侍立在崇信的室內,崇信說:「夜已深,怎麼還不下去?」宣鑒捲簾向外,見外面黑暗,又折回來說:「外面黑。」崇信點亮了紙燈給宣鑒,正當宣鑒用手接燈,崇信便把紙燈吹熄,宣鑒因此大悟,便作禮。
又有一日,宣鑒去見溈山靈祐,來到法堂,從東至西,從西到東,看了一遍,便說:「無也、無也!」便走出去了,到了門口,又折回來說,不得如此草草,當具威儀,再入相見。才跨進門,提起坐具,便喚「和尚」,靈祐擬取拂子,宣鑒便是一聲喝,拂袖而出。溈山於當晚便向大眾宣稱:「此子已後向孤峯頂上,盤結草菴,呵佛罵祖去在。」-
無心無事:宣鑒的確非同常人,他多以棒打接引後學,並以菩薩比作擔屎漢,喚佛為老胡屎橛。反覆地宣說他「無心、無事」即是禪的主張,例如他曾開示大眾:「諸子,莫向別處求覓,乃至達磨小碧眼胡僧,到此來,也只是教你無事去,教你莫造作,著衣、喫飯、屙矢、送尿。更無生死可怖,亦無涅槃可得,無菩提可證只是尋常,一個無事人。」 -
訶佛罵祖:這是一種破除經教名相、知見執著的方法,試看宣鑒的用語,極盡鋒厲之能事。
比如他說:「這裡佛亦無,祖亦無,達磨是老臊胡,十地菩薩是擔屎漢,等妙二覺是破戒凡夫,菩提涅槃是繫驢橛,十二分教是鬼神簿、拭瘡疣紙,四果、三賢、初心、十地,是守古塚鬼,自救得也無,佛是老胡屎橛。
仁者,莫求佛,佛是大殺人賊,賺多少人,入婬魔坑;莫求文殊、普賢,是田庫奴!到處向老禿奴口裡,愛他涕唾喫,便道我是入三昧,修蘊積行,長養聖胎,願成佛果。如斯等輩,德山老漢見,似毒箭入心。
諸子!老漢此間無一法與儞諸子作解會,自己亦不會禪,老漢亦不是善知識,百無所解,只是箇屙屎、送尿、乞食、乞衣。」 -
一切放下:宣鑒教人用功的方法是:「莫用身心,無可得,只要一切時中,莫用他聲、色,應是從前行履處,一時放卻,頓脫羈鎻,永離蓋纏。一念不生,即前後際斷,無思無念,無一法可當情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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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濟義玄(西元?─八六七年)──義玄是黃檗希運的法嗣,是臨濟宗的第一代祖師,他的門風,與德山宣鑒非常類似。-
義玄吃了三頓棒:他依止黃檗希運,經三年,便受第一座陳尊宿勸告,去向希運請問:「如何是佛法的大意?」但是他的話聲未了,便挨希運一頓打,陳尊宿令他再去問,結果又挨了一頓打,如此,問三次,挨打三次。他覺得和尚打他,必有深義,但他自恨障緣太重,不能領悟,所以向希運告辭他去,希運告誡他,只許到馬祖道一的嫡法孫大愚禪師處去。他問大愚:「我義玄三度問佛法的大意,三度吃棒,不知我義玄有過無過?」大愚聽了,便對義玄說:「黃檗恁麼老婆,為汝得徹困,更來這裡問有過無過!」義玄聽了,便於言下大悟,而說:「黃檗佛法無多子。」大愚問他:「見了什麼道理?」他竟在大愚脇下擊了三拳。回到黃檗希運處,說明了經過情形,希運說:「大愚老漢饒舌,待來痛與一頓(打)。」義玄則接著說:「說甚待來,即今便打。」隨後便給希運一掌。由於這樣的開端,使得義玄的宗風,活用禪機,棒喝並行,大有龍騰虎賁的氣象。例如《天聖廣燈錄》卷一〇關於義玄,有如下的記載:
師問僧:「什麼處來?」僧便喝。師便揖坐,僧擬議,師便打。
師見僧來,便豎起拂子,僧禮拜,師便打。又見僧來,亦豎起拂子,僧不顧,師亦打。
其他,義玄訶佛罵祖,抨擊諸方宗師無禪可學,主張無事休歇等點,均與宣鑒雷同。 -
臨濟四喝:常說德山的棒、臨濟的喝,他用「喝」的道理也各有不同:
師問僧:「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,有時一喝如踞地金毛師子,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,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。汝作麼生會?」僧擬議,師便喝。
可知一喝之中,有死有活,有擒有縱,何止是寶劍與獅子,應該是有喝有用,千喝千用。如是瞎眼禪師,東施效顰,胡喝亂用,便要被義玄罵為「不識好惡的禿奴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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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山良价(西元八〇七~八六七年)──良价及其弟子曹山本寂(西元八四〇~九〇一年),曹洞宗的創始者。良价的禪風,雖不行棒,卻能以一句話將人問殺;雖不放喝,卻能以一言破眾魔之膽。他以體用宛轉,事理雙明,森羅萬象,而見古佛之家風,坐、臥、經行,蹈絕對之玄路。以潛行密用,如愚如魯的主中之主,為其修行要訣。他參雲巖山的曇晟,聞「無情說法」之義而大悟,悟後有詩:「也太奇也太奇,無情說法不思議,若將耳聽終難會,眼處聞聲方得知。」良价的思想,見於他的〈玄中銘〉及序,序中有云:
竊以絕韻之音,假玄唱以明宗;入理深談,以無功而會旨,混然體用宛轉偏、圓,亦猶投刃揮斤,輪扁得手,虛玄不犯,迴互傍參。寄鳥道而寥空,以玄路而該括。然雖空體寂然,不乖群動。於有句中無句,妙在體前;以無語中有語,迴途復妙。是以用而不動,寂而不凝。清風偃草而不搖,皓月普天而非照。
銘文極具文藝手筆,道出他的所見,比如「太陽門下日日三秋,明月堂前時時九夏。」「露地白牛牧人懶放,龍吟枯骨異響難聞;木馬嘶時何人道聽,夜明簾外古鏡徒耀。」「舉足下足鳥道無殊,坐臥經行莫非玄路。」「先行不到末後甚過,沒底船子無漏堅固。」等句,均是極高禪境的表現。
良价嘗說:「我有三路接人:鳥道、玄路、展手。」鳥行於空,所以其道無跡可循。玄路是指玄中之玄(〈玄中銘〉序有言:用而無功,寂而虛照,事理雙明之意謂之玄),主中之主的向上一路。展手是展開雙手接引學者,直入不生不滅的甘露門。可見其宗風,與臨濟義玄頗不相同。 -
趙州從諗(西元七七八~八九七年)是南泉普願的弟子,自幼出家,沙彌時代即受普願器重,八十歲,始住山東直隸的趙州城東觀音院,生活枯淡,住院四十年,未嘗有一封信將他的清苦告知檀信。-
三種態度接見訪客:《景德傳燈錄》卷一〇載,有一天真定府的元帥王公來訪,從諗坐在禪床說:「自小持齋身已老,見人無力下禪床。」王公更加禮重。第二天王公令其部將前來傳話,從諗卻下禪床來接待。等傳話的人走了後,侍者問他:「和尚見大王來,不下禪床,今日軍將來,為什麼卻下禪床?」從諗答稱:「這不是你能知道的,第一等人來,禪床中接待;中等人來,下禪床接待;末等人來,三門外接待。」 -
不二之大道:據《古尊宿語錄》卷一三所載,有如下數條,可以見到從諗的思想:
問:「如何是佛,如何是眾生?」師云:「眾生即是佛,佛即是眾生。」
上堂云:「此事如明珠在掌,胡來胡現,漢來漢現。老僧把一枝草作丈六金身用,把丈六金身作一枝草用。佛即是煩惱,煩惱即是佛。」
師示眾云:「未有世界,早有此性,世界壞時,此性不壞。」僧問:「如何是此性?」師云:「四大、五蘊。」云:「此猶是壞底,如何是此性?」
師云:「四大、五蘊。」 -
狗子無佛性:根據「一切眾生皆有佛性」的原理,狗子當然也有佛性,故當馬祖的弟子之一,興禪惟寬(西元七五五~八一七年)被問到狗子有沒有佛性時,他說有,相反地倒說他自己無佛性,因為他說他亦非一切眾生、亦不是物。趙州常用「無滋味語」答人所問,比如有人問他:「萬法歸一,一歸何處?」他答:「我在青州作一領布衫,重七斤。」又有人問他:「如何是祖師西來意?」他答:「庭前柏樹子。」另有人問他:「狗子也還有佛性嗎?」他說:「無。」
「無」字本來與般若的空義相通,早為佛教所用,趙州從諗也沒有特別發揮「無」字的功能,從諗之後約二百年,五祖法演(西元一〇二四~一一〇四年)的語錄中,才初見「趙州無字」的公案,在這之先的公案集子如汾陽善昭(西元九四七~一〇二四年)的「先賢一百則」,以及雪竇重顯(西元九八〇~一〇五二年)的「百則頌古」,均未見到趙州的無字公案。可是到了大慧宗杲(西元一〇八九~一一六三年),極力推崇「趙州無字」。無門慧開(西元一一八三~一二六〇年)所集的《無門關》,共收四十八則公案,其開頭第一則,便是「趙州無字」。相信這是由於他們經驗到了參「無」字公案的效果快速而力量強大之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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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禪的轉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