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似乎很抱歉地隨著追上去:「不行不行,今天是要添幾樣菜的,反正天無絕人之路。」
於是他跟茶房談開生意經了,父親說:「請你替我來一個好一點的菜。」
「好的,不過恐怕很貴哩!」當時,因為交通阻絕,新鮮的菜蔬,已很少在市場上出現了,加上父親的這副落魄相,也難怪茶房要為他擔心了。
明明跟茶房是講不了什麼價錢,父親卻偏偏要問多少錢呢?可以少點嗎?那麼價錢聽了他,菜一定要新鮮的,要大些的,而且湯要多些。
茶房聽得不耐煩,我站在旁邊也怪不好意思的,我很想插嘴進去對茶房說:「隨便罷!」因為父親沒了牙齒,說起話來很含糊,尤其他的土腔土音,實在不太悅耳,然我畢竟沒有出口來,因我心裡在想:「他是我的父親呀!」
這一頓晚餐,父親的興頭看來很好,桌上有菜也有酒。父親對我們子女一向的教條:未婚以前是不許吸煙、喝酒也不准賭的。可是這次例外,他要我也陪同喝幾杯綠荳燒(上海莊源大的名酒),起初我不敢喝,事實上也根本不會喝,後來父親硬說:「我們要把傷心事當作戲看,喝罷!以前的,現在不要它了,我們還有以後。」這幾句話,能夠從父親的嘴裡說出來,實在太意外了,但事實告訴我,我絕對沒有聽錯。